采石矶怀古赋
【提要】 本文选自清光绪年间李恩绶编《采石志》卷之八艺文。是李恩绶之子李丙荣由江宁泊舟游览采石矶所写的一篇赋文。文章先从采石之得名说起，然后写他来到矶前，俯瞰大江，见其与矶石曼衍联骈者，为远近之“鹭溆渔石 工 ”；与矶石横冲直击者，为昼夜之“惊涛怒泷”。由此想到洞庭游子之棹，秣陵归客之船，“草色粘盪，浪花打窗”，不禁忧愁之心忽降，怀古之情顿生。其所忧所怀，一为“名士之往来”，二为“英雄之割据”。说起采石往来之名士，惟有谪仙李白携玉树之侣，游金陵之台，“诗吟江上，舟过矶隈，当斯时也，白露乍滴，皓月直来，谈笑风生，流光徘徊，旁若无人，何其壮哉!”然而“今之耸然于江浒者，惟穹碑数尺，衰草一坏”而已。说起采石割据之英雄，首数隋文帝整师伐陈，统一南北；次数曹彬，赖书生献计，战取南唐。至若虞允文抗金一战，常遇春采石一跃，可谓“书生罕闻”、“骁将不群”。然而昔日采石之轴舻冲突，旗鼓殷阗，今已寒云斜日、灰飞烟消矣。最后说他幸逢盛世，揽胜江城，慨“秋草之尚绿”，喜“春风之新吹”，谅青山之相识，觉登临之稍畅，乃和渔夫而放歌，驾单舸而独还，不胜悠闲之至。 江水东流，源自巴蜀。有石岿然，到此一束。夫以采石之为名也，或曰地多樵采，佣工所托，白石灿灿，何人缒凿。又曰义取光采，五色斑驳，阴阳为炭，何年鼓橐。余来其间，言姑从略。四顾苍茫，古怀磅礴。有矶焉，高枕仄岭，俯瞰大江，其曼衍联骈，与矶相纟 丽 属者，则近远之鹭溆鱼石 工 也，其横冲直击，与矶相吞合 欠 者，则昼夜之惊涛怒泷也。凡夫洞庭游子之棹，秣陵归客之舟 双，草色粘 盪 ，浪花打窗，登高一览，愁心忽降。吁!牛渚之矶，犀不必然；燕子之矶，事已失传。独念及此，别有慨焉。盖名士之所往来，与英雄之所割据，自隋迄今，已千百余年。昔谪仙人，以天宝之末，从夜郎而回，乃携玉树之侣，拟游金陵之台。诗吟江上，舟过矶隈。当斯时也，白露乍滴，皓月直来，谈笑风生，流光徘徊，旁若无人，何其壮哉!其后捉月之说，不必辨要。其江山胜处，轰饮如雷，几欲吸西江而入口，割东海以为杯，否则不足荡其气，壮其才矣!而孰知今之耸然于江浒者，惟穹碑数尺，衰草一坏。若其整师侵陈，首数隋文，混一南北，结绮遭焚，乃未几而迷楼之上，恋歌裙矣。受制伐唐，次忆曹彬，书生献计，社失榆木 分 ，乃未几而艮岳之畔，响征 盬 矣。此或兴或废，诚何足云?至若允文一战，儒生罕闻；开平一跃，骁将不群。固已收养士之极，宏佐命之勋。乃今过其地，而凭吊之，则大江浮空，昔日之轴舻冲突者，只寒云矣。旧垒依然，昔日之旗鼓殷阗者，剩斜曛矣。生幸逢乎承平，得揽胜于江城。慨昔人之不作，已浮云之变更。清笳送晓，瘦鸦噪晴，睇天地之悠悠，孰察予思古之幽情。然而人生亦梦，世事如棋。意惘惘其不乐，亮前人之所嗤，胡秋草之尚绿，又春风之新吹。盖有宇庙来，既有斯山，便有斯矶，何时代其无战，何风景其非诗。渊可沉元凯之石，泪莫堕岘山之碑。知来者之尚有，何昔人之可悲。已而凉风吹袂，斜日衔山。落帆逗兮远浦，暝钟动兮禅关。谅青山之相识，羡白鸥之最闲。觉登临之稍畅，刺单舸而独还。千尺层矶，一丸皓魄。和老渔而放歌，揽长天而一碧。
【注释】 缒凿：缒，系在绳子上放下去。《左传·僖公三十年》：“(烛之武)夜缒而出。”缒凿，谓石工系着绳子悬于崖上开凿崖石。鼓橐：橐，古代冶炼鼓风吹火的器具。《墨子·备穴》：“具炉橐，橐以牛皮。”鹭溆鱼：鹭，一种高大瘦削、喙直而尖、颈长趾蹼的水鸟。溆，水边。此指鹭鸟常活动于河湖岸边和水田泽地。鱼， 石桥，谓鱼常游于石桥下的深水中。吞 合 欠 ：合 欠 ，吮进，吸进。班固《东都赋》：“吐焰生风，合 欠 野 贲 欠 山。”《说文》：“ 合 欠 ，啜也。”此谓矶石与波涛相与冲撞吞吸。游子之棹：游子，谓离乡远游的人。棹，船上用具，泛指船。此指离乡远游的人所乘的船只。归客之：归客，归去之人。，小船。袁宏道《和小修》诗：“黄笙藤枕梦吴 舟 双 。”此指归去的人乘坐的小船。牛渚之矶二句：谓晋温峤至牛渚矶，闻水底有音乐之声，水深不可测，传言下多怪物，乃燃犀角而照之。作者在文中则认为“犀不必燃”，只不过是传言而已。燕子之矶二句：谓南京北郊观音门外的燕子矶，本以山石直立江上，三面临空，形似燕子展翅欲飞而得名。昔又传言谓有北来燕子化石为矶而得名。作者在文中认为“事已失传”，犹言不可征信。玉树之侣：玉树，比喻才貌出众的人；侣，伴侣。此指李白好友崔宗之。穹碑：穹，天空的形状，仿佛中央隆起，四周下垂。亦指高大。《汉书·司马相如传》：“触穹石。”颜师古注：“穹石，大石也。”此指穹隆高大的碑石。一坏：坏，同“坯”，土坯，土丘。此指荒草丛生的坟墓。隋文：即隋文帝杨坚。混一：亦作“浑一”。谓统一。此指隋王朝建立后，七年灭后梁，九年灭陈，结束东晋以来二百余年的分裂局面，统一全国。结绮：指结绮阁。注见前。迷楼：隋炀帝所建的楼名。《迷楼记》：“(炀帝)诏有司，供具材木，凡役夫数万，经岁而成。楼高阁下，轩窗掩映，幽房曲室，玉栏朱木 盾 ，互相连属，回环四合，曲屋自通，千门万户，上下金碧。……人误入者，虽终日不能出。帝幸之，大喜，顾左右曰：‘使真仙游其中，亦当自迷也，可目之曰迷楼。’”榆：一作“榆”。《汉书·郊祀志上》：“高祖祷丰
榆社。”丰，邑名；榆，乡名，汉高祖的故乡。后人因称家乡为“榆”。汉张衡《西京赋》：“岂伊不虔思于天衢，岂伊不怀归于榆!”艮岳：宋徽宗政和年间，在汴京(今河南开封)东北隅所作之土山。宋张氵 昊 有《艮岳记》。征盬：古代军中出征时所用之大鼓。《考工记》：“鼓长八尺，广四尺，中围加三分之一，谓之盬鼓。”《周礼·地官·鼓人》：“以盬鼓鼓军事。”允文一战：指南宋中书舍人虞允文指挥的采石抗金之战。开平一跃：指明开国大将常遇春(常开平)在采石渡江之战中，自为前锋，应声挺戈，一跃而上江岸的场面。轴舻：一作“舳舻”。《汉书·武帝纪》：“舳舻千里，薄枞阳而出。”颜师古注引李斐曰：“舳，船后持盿(舵)处也；舻，船前头刺棹处也。言其船多，前后相衔，千里不绝也。”承平：相承平安之意。《汉书·食货志》：“今累世承平，豪富吏民，訾数巨万，而贫弱俞困。”清笳：谓凄清的胡笳声。南齐谢《从戎曲》：“嘹唳清笳转，萧条边马烦。”元凯：一作“元恺”，即古代“八元”、“八凯”的合称。据《左传·文公十八年》载：昔高阳氏有才子八人，天下之民，谓之八恺；高辛氏有才子八人，天下之民，谓之八元。杜预注：“恺，和也；元，善也。”后因称辅弼大臣为“元凯”。晋傅玄《大晋篇》：“内举元凯，朝政以纲。”岘山之碑：一称“岘首碑”、“堕泪碑”。注见前。 吴本纔 吴本 纔 (生卒年不详)字西藩，安徽当涂人。清代庠生，善隶书。曾随侍其父北游鲁、豫。著有《率意吟》二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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